维恩回到庄园, 刚想去书房报道,就被管家喊住,说是少爷让他去一号仓库取些墨水回来。
“现在吗?”维恩有些疑惑。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 维恩没多说什么, 转身出去。
想要去一号仓库, 不得不经过草料仓库, 维恩叹了口气, 脑海里又浮现烧焦的墙壁与窒息的人脸。他不明白安塞尔这么做的目的, 难道这个细心的男人会考虑不到他畏惧那里吗?
他惴惴不安地走着, 风从那个方向吹过来,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生怕嗅到当时几天不散的焦炭味。可是没有, 清凉的风吹起他的发丝, 顺带送来了粉尘,油漆的气味, 夹杂着工人们的对话声与劳作声。延擅婷
维恩意识到了什么, 快步跑了过去。
和那天一样,他穿过一片树林, 然后猛地抬头。
原先仓库的位置空无一物, 烧毁的地皮已经重新种上了绿草,不远处一间全新的仓库已经建立, 工人们围着它正在刷着漆。
白色的油漆覆盖性极强,涂到褐色的砖石上, 轻轻一下拉, 就是一道长长的纯白, 几下便将一面墙壁粉刷完成。
他好像明白,安塞尔叫他来这里的原因了。
正愣神间, 风突然转向,呼啸着从维恩的背后吹向前方。维恩静静地看着粉刷作业,风吹得他的短袖鼓起,头发飞舞,刺鼻的油漆味迅速远离。
他有一种错觉,这阵狂风似乎把那天染上他灵魂的烟气灰烬都吹干净了。 “你打算买房子?”安塞尔缓缓放下书房的百叶帘,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投下一道道迷离的光亮。
这两天维恩一进书房都抱着中介的名录,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半点不避他的。
“是,是的。”维恩连忙掏出笔记本递过去:“我正好拿不定主意,少爷,您帮我看看。”
安塞尔结果笔记,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之前维恩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时候,他还没发现,现在字写好看了,他就看出来维恩在刻意模仿他的笔迹,每个字母的写法与钩笔都和他如出一辙。
安塞尔不动声色地抬眼看看维恩,维恩毫无察觉地一脸期待,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想多了吧。安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甩开一些不好的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字内容上。
从头浏览完,刚合上笔记本,维恩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少爷,您觉得哪个好?”
安塞尔用本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笑道:“虽然不是中心位置,但也在城里,不便宜。你可以啊,这才多久,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了?”
维恩“嘿嘿”笑着,他现在笃定自己已经掉马了,安塞尔肯定知道他就是冬星的老板,可是表面上还是不好挑明。就像他之前和梅林说的那样,走高端定制路线,一旦打出名声,那些贵族从指缝里漏下来的好处,也比普通人打工一辈子要多。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可以买自己的房子了,这可是上一世的想也不敢想的。
“您别管这个,先选好了,有钱不就可以买了吗?”维恩试图蒙混过关。
安塞尔想了想,修长的指尖点着笔记本的封皮:“如果我是你的话,有钱应该会先考虑把现在住的地方买下来。”
维恩愣了一下,疑惑道:“为什么,那边又穷又破的?离市区还远,做什么都不方便。”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改建雾都下水道吗?将地下水与生活用水分开,建立工厂对生活用水集中净化,再排入泰晤士河。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安塞尔带着温柔的笑容,“那么你猜,为什么我把去你家定在考察的最后一站?”
维恩一下就明白了,但还是笑着回答:“我以为是您想见我呢。”
“我当然想见你。”安塞尔一脸认真,“但是,那里也正巧是地表水与地下水汇合的位置。等改建工程的议案通过,工厂很大可能性会选址在那里,到时候,附近的地皮都会被统一收购。”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下:“以很高的价格。”
维恩听得心潮澎湃,感觉百万英镑已经在向他挥手,安塞尔有些无奈地双手抱胸,泼冷水道:“前提是议案顺利通过,并且管道施工到那里,这么看来就算成功,也还有的等呢。如果你经济状况良好的话,倒可以先买一套市里的房子住起来。”
“有道理,这不急。”维恩伸手想要拿过笔记本,却拿了个空。
安塞尔闪了一下,双手背到了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弯起眼睛浅笑着问:“你买了房子,就不回庄园住了吗?”
安塞尔穿着黑色金丝暗纹开襟衫,内搭酒红色衬衣,系着黑绸白蕾丝领巾佩血色水晶扣,下身浅色马裤加高帮靴,一边金发垂下一缕,另一边完全梳到脑后扎了个高马尾。和以前的温润如玉相比,更像是一个潇洒浪漫的公子哥。
此时做出这么俏皮的动作,维恩一下移不开视线,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才回过神,连忙解释:“怎么可能,是买了给姐姐他们住的。”
“那你呢?”安塞尔眨眨眼。
“我当然还住您隔壁啊!随喊随到!”维恩笑眯眯的,长长的睫毛下绿色的眼眸如同春水一般,嘴唇红润,“除非……”
安塞尔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除非您不要我了。”
维恩故作委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双唇堵在了嘴边。
亲吻来得凶猛无比,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全部爆发出来,一时两个人都顾不上说话,搂抱着,互相掠夺着对方肺里的氧气。
维恩边后退找着支撑点,边手忙脚乱地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安塞尔手上还拿着小笔记本,搂着维恩的脖子,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
维恩一路退到书桌前,大腿撞到桌边,从唇缝间溢出一声闷哼,还不待他偏开头喘口气,安塞尔轻轻一托,将他抱上了桌子。
“等一下……”维恩想说些什么,却被落在锁骨并一直向下的吻刺激得变了音调,“等一下……”他推开安塞尔的脸,两个手掌像网一样交叉挡住他的嘴唇,手指颤抖,“门……门关了吗?”
安塞尔琥珀色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好像没听见似的,混沌又安静地看着他。
“去关门。”维恩无奈地重复一遍。安塞尔垂下眼睛,松开手,走到书房门口,把门锁上。
维恩坐在书桌上,胸口起伏着,目光追随着安塞尔慢慢回来,又拥吻在一起。
“啊!”
维恩想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动作,向后挪了一点,没想到后撑的手打翻了墨水瓶,一下惊叫了起来。
安塞尔被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只见维恩半躺在书桌上,衬衫敞开,身后一滩墨水流开。维恩举着黑乎乎向下滴着墨的手,眼神惊恐心虚,和珍珠打翻花瓶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办——”维恩无助地拉长声音,幸好桌上已经收拾过了,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只是苦了维恩的衣服和地上的毛毯了。 “没事。”安塞尔想去帮他,这才注意到笔记还在自己手上,赶忙放下,一张撕得毛毛糙糙的纸张从里面飘了出来。
“啊!”维恩又急了,安塞尔也再次一个激灵,双手并用在空中抓住那张纸片,拿到眼前一看,是已经有些糊的用炭笔写的三个单词。
love,
adore,
lust.
这是维恩刚刚重生时写下的,自那之后一直收在身边。
“这是什么……”安塞尔心里一动,轻声问道。
维恩眼睛慢慢变红,好像又陷进了那场梦中。
“这个墨水……它好洗吗?”维恩垂着脑袋,带着点鼻音,情绪激动地皮肤都在发红。
安塞尔以为他还在担心弄脏了桌子与地毯,连忙安慰道:“放心,好洗。”
维恩没有说话,安塞尔手撑在他的身侧,凑上去想看他的表情,没想到刚靠近,维恩就抬起头。
维恩的眼尾,鼻头与嘴唇都红红的,眼里含着泪,定定地望着安塞尔,瞳仁不停颤抖。
安塞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口一下哽住了。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安塞尔慌得头都有点晕了,维恩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安塞尔神色凝重,手脚冰冷。
却看见维恩露出非常阳光灿烂的笑容,边笑着眼角滑下一颗泪珠,砸到肩头,消失不见。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举起沾着墨水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在袒露的胸口上写着:
a-d-o-r-e.
安塞尔静静地看着,指尖微颤,那和他相似的字体让他感觉好像是自己在写一般。
“adore.” 维恩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张了张嘴,用口型比道,然后继续笑着,眼里含光地望着安塞尔。
他一直都想这么做。
安塞尔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缓缓吐出,声音嘶哑带着点抱怨:“真的是要疯了……”
他直起身,扯下自己的皮筋,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好像绸缎一般带着光泽。
维恩想凑上去摸一摸他的头发,却被安塞尔一手按住腰腹。
安塞尔面无表情地咬住皮筋单手撑开,然后熟练地将全部头发拢到脑后盘了起来。
维恩看到他这个举动,脑海里某些尘封的回忆慢慢苏醒,他感觉对方的掌心好像带着火一般,连带着他自己也燃烧起来,两团燃烧的火越靠越近,似乎都要在爱与欲望之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