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与张誉，张施主，曾有过一些生意上的往来。”灵元和尚轻抚白须笑道，“施主在那蓬君山小住时，想来是瞧见过那几只香炉的。”
吴趣想起了那些不需要熏香就能自己散发出香味的香炉，那玩意儿虽说构思取巧，实则没有半点鸟用。他点了点头，回道：“见过，又怎么样呢？”
元灵和尚对于他漫不经心却处处提防的恶劣态度没有半分说辞，只是接着说道：“正是那几只香炉，让贫僧跟张誉施主结下了一份善缘……”
“哈哈。”吴趣被“善缘”二字逗得干笑了两声，“善缘？孽缘吧？你俩凑一起，我怎么就想不到什么好事儿呢？”
老和尚也笑了，竟为张誉辩解了起来：“张誉施主，古道热肠，天资聪颖，只可惜生不逢时。若非他自小父母康健，只怕……嘿嘿，只怕跟吴施主有同窗之缘呢？”
这话一出，吴趣脸色当场黑了下来，他自小无父无母，没感受过半分亲情，少年时初识蒋灵，情窦初开，刚有几分依恋便被她一刀“背刺”，自此再难与谁保持亲密，就是江晓彤，也极少跟她掏心掏肺。这会儿被灵元和尚一刺，本就头痛心闷的他，顿时火气，整栋大楼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眼见自己说错了话，灵元和尚双手合十，又是一声佛唱，吴趣只觉得脑中一凉，竟如清风送爽，将烦躁之意熄了几分。他情绪稍安，饮水机中的涟漪也重归平静，心中不由得暗道这老和尚有点本事。但口中依旧不耐烦的说道：“有屁快放，老子上午还有事，没空跟你废话。”
“阿弥陀佛，那贫僧便直言了。”灵元和尚见吴趣眼中凶厉之色消减了些，这才接着说道，“贫僧与张施主，曾有过另一笔生意。”
吴趣没有说话，任由突如其来的沉默为所欲为。
“贫僧助他再世为人……”
吴趣心中一惊，感情张誉的夺舍之法是从你这儿学的？但他不确定灵元和尚知道多少，便默不作声，没想到这老和尚也就此收声，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等对方接着说下去，另一个等着对方提出问题。
最终，还是吴趣安耐不住，主动问道：“他又会给你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自然在灵元和尚的意料之内，他答道：“他说，他会打破这万法垄断的世道。”
“打破这万法垄断的世道”?就凭那些在道政局面前上不得台面的“系统”？张誉是不是把国家力量想象得过于简单了？要是真给他达成了人人有功练的成就，那还不得天下大乱？美利坚不过是人人手中有把枪，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这要是每人手中一把火焰喷射器，还不得每天生活在刀山火海之中？更何况，就算勤修苦练三十年，肉长的身子也不见得能顶得住子弹呢？就连晓彤都被开了脑洞，那些普通人怎么顶得住？
吴趣脸上的嗤笑让灵元和尚误以为他对此颇为不屑，他接着说道：“其实，贫僧也琢磨过，利器在手，一言不合，杀心自起。我佛慈悲，自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可张施主却觉得，人心本善，善者持强除恶，于这世道是好事，贫僧曾笑他过于天真，须知人性多变，人心复杂，哪能一言定之善恶？善恶论迹不论心，心善，便不会行恶？心恶，便不能回头归岸？张施主却另有思路，说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存在即合理，可在贫僧听来，尽是谬悟。想来张施主虽在道术方面天赋异禀，却着实没有认真读过几本书……”
吴趣万万没想到灵元和尚竟然会阴阳怪气张誉的学识。据他所知，张誉确实学历不搞，初中时便辍学回家，跟村里一名野狐禅学习道法。跟江冷霜闲聊时，她也曾提过，张誉很喜欢看日漫。结合他年轻时一言不合就夺人财运，用魔改后的法器侮辱体育精神等事情来看，这人道德水准相当的灵活……
但凡他看过几部美剧或者读过《猎魔人》，恐怕都不会对那两句话有什么误解。
“既然你不认可他这个说法，那他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帮他做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看書溂
“自然是钱了。”灵元和尚这个过于真实的答案说得吴趣一愣，“至于阴德什么的，阁下曾在道政局高就，难道心里不清楚么？人死魂消，化归天灵，与道德何干？活人以道德自缚，乃是为了活得更好，可无论活得好不好，皆与死后毫无关系。”
吴趣哈哈一笑，这次是真笑，他问道：“那你找我又是干什么呢？”
“贫僧希望施主能够帮助贫僧，找到张誉夺舍之后的那个人。”
“夏颉？”吴趣眯眼问道。
灵元和尚微微一惊，“施主原来识得那孩子？”
“何止认识，可不就是那小子将我坑成现在这副模样么？”
灵元和尚点点头，恍然道：“难怪，贫僧一见施主，便察觉施主身上的气息弱了些，张施主竟有如此本事，能伤到阁下？”
吴趣心念急转，这灵元和尚不是好东西，夏颉那边的问题更是棘手。晓彤现在状态不好，那条破船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出力，要是它开着晓彤的身体跑了，自己孤军奋战，是靠门外那个笨妞儿，还是那个小白脸狼人？难不成要靠毒·瘾还没戒掉的吸血鬼帮忙？，姘头女婿女儿，怎么的关系都比自己亲，这三人不反水，已经是很有良心了。
见他又不说话，灵元和尚只当自己询问了对方的隐私，讨了个没趣，接着说道：“前日，张施主的第四位妻子，联系……”
他话没说完，吴趣又被惊到，高呼：“什么玩意儿？第四位妻子？”
老和尚点头道：“不错，据贫僧所知，张施主一共有五位妻子，皆是少有的美人，其中第二位，更是比之阁下身边那名狐妖，亦不遑多让。张施主生前对她们宠爱有加，百般呵护，她们对张施主也是矢志不渝。近日联系上贫僧，嘱托贫僧为他们找到张施主。此间情义，当真让人钦佩。”
“哈哈，哈哈，哈……”吴趣给气笑了，这事儿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之前他只是猜测张誉跟江冷霜只见肯定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多半是江冷霜单恋他，哪儿想到这小子玩儿得这么花，拿的居然是都市网文男主角的剧本。说到这个，吴趣便又想到了茅二九，那小子也是凭借着身上那点唬人的道法跟三四个系花纠缠暧昧，听说最近身子都被掏空了，时间管理科目更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绩。
但现在不是纠结于对方私生活的时候。这老和尚还不知道，张誉虽然夺舍了夏颉，却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谙王给套娃了，现在夏颉体内到底是谁，到底有谁，到底还剩下了谁，甚至有没有剩下什么人，全都两眼一抹黑，这要是让张誉那几个老婆前来认亲，指不定会窜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要的就是幺蛾子！
灵元和尚忽见他眼神坚定了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果然，就听他开口说道：“那么，我要是帮你找到了张誉，你拿什么报答我？”
灵元和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两百万。”
吴趣摇头道：“我不信。”
“那……阁下如何才肯信？是否要先给定金？”
吴趣依然摇头，“你的钱，我不要。”
和尚摆手道：“非也非也，贫僧自然知道自己那些钱入不了阁下之眼，这两百万，乃是张施主那五姨太所付。”
忽然，他的视线转向吴趣身后，下一秒，办公室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这一脚威力巨大，门板脱出门框，飞旋着砸向灵元和尚。只见他左臂一拳横摆，爆出一声怒喝，门板被他一拳打偏，横向插入墙壁。一条人影出现在门口，她昂首挺胸，英姿飒爽，肩上金发飞舞，双目披靡之间怒容满面。
“死秃驴，都什么年代了，还姨太太？”
江晓彤大步走到吴趣身后，双手抱胸严阵以待，吴趣没有起身，只是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目光从她腰间掠过，小尸妹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抬头笑道：“吃了么？”
“没有，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吃。”江晓彤目光凌厉，声音却十分柔和。
她没有当场开口询问吴趣在此间的事务，吴趣也就少了解释的麻烦，转而继续对灵元和尚说道：“你刚才说，是张誉的老婆们付钱？”
见没有动手，灵元和尚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被这两人缠住，外面那个小东西再打个电话给道政局，那自己这边可就只能踏破铁鞋寻匿处了，他故作轻松的笑道：“不错。”
"哦……"吴趣点头道，“也就是说，这份工作算是外包的？”
“这……”灵元和尚陷入踌躇，“算是吧。”
吴趣当即坐地起价，“一口价，五百万。”
江晓彤一听这个数字，心中狂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灵元和尚面露难色，“吴施主，你这……就过分了啊。”
吴趣底气十足，一张轰在办公桌上，怒道：“有你们在蓬君山上用死婴造‘小佛爷’过分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给道政局打电话！？”
“这个……”灵元和尚露出一丝浅笑，“贫僧也是懂法的，贫僧一生两袖清风，连银行卡都没有开过，在蓬君山只是寄住，挂个单而已，道政局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毕竟，贫僧在那山上，除了跟阁下动过一次手以外，从未有过施展神通的记录，每日里只是打坐念经，参禅悟道罢了。阁下若是要报警，悉听尊便。”
吴趣不清楚他心中忌惮，听他这么一说，好似也有那么点道理。自己这边要对付夏颉，救出有意思，正愁帮手不够，那张誉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老婆，能是普通人？即便是，只要能扰乱对方心神，甚至激活张誉的意识，指不定能有奇效。至于这老和尚，本事不小，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报警固然能抓，早抓晚抓都能抓，问题是有没有证据给他定罪。与其现在就报警，不如利用一番。
“哈。”吴趣轻笑着拍了拍手，“和尚，你就直说，张誉的老婆给了你多少钱吧，咱们五五分总不过分吧。”
“这……”灵元和尚老脸竟罕见的涨红了几分，同时更加出乎吴趣意料之外的是，他说道，“那位女施主，总共承诺了贫僧，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万。”
“那不还是五百万吗？”吴趣惊道，“你特么……”
他正要骂上两句，身后的门外忽然传来脚步，江晓彤小声说道：“小尸妹走了。”
吴趣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惊，站起身对灵元和尚说道：“明天早上七点，你跟张誉的老婆们到我的事务所来，你知道在哪里吧？”
灵元和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吴趣起身大踏步离开了办公室，江晓彤紧随其后，两人下了楼，大堂里，近百名企业员工挤在金属长凳上，有的看着手中的手机，有的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还有一些穿着体面，高管模样的人焦急的对电话那头解释着什么。几名保安拦在他们与楼梯之间，王德海的注意力一直就没离开过二楼的走廊，见两人从楼梯上下来，忙不迭让保安让开。他则一句话都不敢说的站在几名保安身后。几名男员工对江晓彤的身材评头论足，他暗骂一声记住了几人的样貌，等两人走出了玻璃门，他这才呼喝让员工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去。
走到车边，江晓彤一言不发的抢先一步钻进了驾驶室，吴趣没有跟她争执，默默坐上了副驾驶位。
没有看到小尸妹，吴趣给她打去电话也没有回应。
“去哪？”江晓彤问道。
“回事务所，快。”
早高峰的车流让人疯狂，看着车窗外轻松超过捷达的电瓶车，吴趣心急如焚，让江晓彤独自开车回去，自己则开门下车从路边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也不顾身边路人看向他的怪异目光，一路蹬踏着就会到了事务所。
他忐忑不安的敲响了事务所的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的……”
然而，他瘫坐在门边的地上等了许久，直到江晓彤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没有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