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桡霁月看着紧紧将尸体抱在怀中的寒浮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撩起帘子对念姑耳语了几句,老妇人的脸色登时大变。
“那大禹王并非善类,主子不能与他们为伍。”此时此刻,念姑才知道自己一直错了,主子对寒浮笙的维护,绝非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马车的速度很快,但战马的速度更快。不多时,马蹄声已近在耳侧,为首那人大声喊道:“陛下有令,若你们乖乖回去,则可活命。”
桡霁月眸中寒光一闪而过,袖手扔出一枚暗器将喊话那人打翻在地。他淡淡道:“我自有盘算。”
念姑虽然万分担心,但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多思,掉转马头往侧道行去。同时又将怀中一管烟火拉响,只听得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开,箭雨铺天盖地截断了追兵的追截之路。
马车翻山越岭,至夜方在一间源泉客栈中停下。
寒浮笙仍旧死死抱着冰凉的尸体,双眼静静地盯着那张面容模糊的脸,只剩下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还证明她活着。
直到桡霁月要将她手中的尸体带走,她才应激地往后一退,满眼戒备地盯着他,“你做什么?”
看到她这幅样子,桡霁月强忍心中酸楚,将自己的声音尽量放轻放柔,“我只是想带她去梳洗一下。”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生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浮笙,她这样,不好受。”
寒浮笙伸手抚了抚母亲的脸,凝固的鲜血已经变黑,冰凉冰凉的,确实不舒服。终于,她点了一下头,慢慢地将尸体交出,小心翼翼,生怕磕着了。
桡霁月松了一口气,不顾血污将那具尸体接了过来。
“阿月。”寒浮笙忽然叫住他,看到他脸上的担忧,她微微一笑:“你能不能替我将母亲送回去?”
桡霁月浑身一颤,寒浮笙继续说道:“母亲常说,今生最幸运的事,便是嫁给了父亲。她如今死了,也应该希望能待在父亲身边。”
她说着话,自己自行地下了车,绕过了桡霁月,自入了客栈去,也不管旁的,上楼寻了间无人的厢房,兀自睡去。
桡霁月在原地呆站了半晌,终究是没说什么,将人交给了念姑,嘱咐她好生打理。
翌日一早,将一切安排妥当,桡霁月叫醒寒浮笙,让她梳洗后吃了早饭,留下血书一封,二人复上马车赶路。车内已经清洗干净,没有半点血腥气。赶车的小子是另一人,念姑被桡霁月留在客栈中照料寒夫人的遗体。
“我本该姓夏。”
他虽然只说了几个字,寒浮笙却在一瞬间仿佛都明白过来了。夏是前朝国姓,二十五年前,大夏君主昏庸,卫氏起兵取而代之,称大钊。当年曾有传闻,说大夏君主尚有遗腹子逃脱在外,那些年来,先帝曾经疯狂地追缴大夏残部。
毕竟年已久远,加上大夏一直是大钊的禁忌,寒浮笙所知道的也不多。她纳了一会儿,方问:“这么说来,你是想要夺回江山吗?”
桡霁月定定地看着她,“你会帮我吗?”
寒浮笙沉默不语。帮他,也就意味着与卫青伊为敌,那是她心心恋恋整整十年的男人,是她的天。如今,哪怕这块天塌了,她也只想躲得远远地,不再去招惹。
母亲已经因她而死,她不想、也不敢再连累他人了。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毁了这个男人!
见她不说话,桡霁月苦笑道:“无妨,如今到处都缉拿你,你在我这里倒是安全的。”
寒浮笙轻轻一笑,“无功不受禄,我要藏起来,料想他们也找不到。”
“浮笙……”桡霁月轻轻攀住她的肩头,言语温柔,却带着几分霸气:“这些年,我待你的情谊,你还不清楚吗?哪怕你心里还有他,哪怕你不回应我,只要让我确认你好好的,我便知足。”
他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乞怜:“就让我护着你,好不好?”
寒浮笙的身体瞬时僵住,好半晌,她才应道:“我如今浑身是伤,也无处可去。”
桡霁月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她柔柔一笑。
寒浮笙身体往后避开,为了缓和尴尬,她撩起帘子去看外头倒飞的景致,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桡霁月默了片刻,答道:“仅靠我一人之力,想要战胜卫青伊太难。我已经同大禹人说好了,只要他们助我夺回政权,便能免了他们每年上贡。”看到寒浮笙脸色变了变,他连忙又道:“自然,这些都是暂时的,待一切成定局后,我定会重新与他们清算的。”
寒浮笙眉头一皱,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在一处险峻的山峰下被人拦了下来,桡霁月下车与那些人交涉,不多时便带着寒浮笙上了山。至山半腰时,只见亭台楼阁镶嵌入山崖中,军事储备应有尽有。
饶是寒浮笙再怎么不管世事,此刻也惊讶了,本能地拉住了桡霁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桡霁月还未答话,前方挺阔的院子里已经行出一虬髯大汉,哈哈大笑着朝桡霁月行了过来。
寒浮笙认得他,正是大禹王崔颢!
崔颢亲切地同桡霁月拥抱一下,目光随即转向了寒浮笙,打量了半晌后,笑道:“卫青伊那小儿,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江山恐怕也守不住了。”
寒浮笙毫不怯弱地往前一站,迎着大禹王的目光,眼中已经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些戾气来。
那大禹王却丝毫没将她放在心上,招呼了桡霁月前去,又让人带铁衣将军下去休息。
他特意点明了寒浮笙的身份,其用意自然是要人防备她。寒浮笙本也没什么心思,自然也不怕人防备,只是想起蒹葭一事,便问那婢子。
婢子答道:“山上的人都是王从大禹带来的,没有大钊的人。”
寒浮笙心中暗暗称奇,难道是卫青伊的探子看错了?”她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想着将身上的伤养好,也可早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