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初晚上没睡好，睡到一半便感觉头疼欲裂全身乏力，她撑着身子起身，汗渍津津的抬眼就对上窗外的一轮皓月。
“成歌。”她哑声叫。
没人回应。
季凉初手在颤，好似所有力气皆被抽离，她只能慢慢的又躺了回去。
不行。
不能乱动。
不过倒是她的疏忽，这几日调查尸毒阴兵什么的竟会忘记了今日就是月圆的前一天。也还好是前一天，她还不至于彻底虚弱的没有力气，只要歇息下，好好的歇息下就会好点，明天才更难熬。
恍惚间，有只鸽子划破夜色飞在季凉初身侧。
季凉初头疼的取了绑缚在鸽子腿上的信件，廖廖数字——不想明日琉璃宴出丑便来找我。
……宋影青的字。
季凉初恨不得把他给弄死，他明知自己现在犹如废人，还让自己顶着夜色去他住处寻他。不过他倒是应该的确有凤凰的药在。季凉初思忖着明日是彻底动弹不得还是今晚咬牙拿药明日少了只胳膊用，权衡利弊下，还是起身拿了个黑色披风裹住了身。
将军府夜晚格外安静。
曲折回廊处挂的宫灯散着幽幽的光，清冷寂静。晚风似裹着雨，茫茫一片掺着花香甚是好闻。
季凉初绕过巡逻下人，翻墙而出，破了夜色，捂着胸口走的踉踉跄跄。分明是按照记忆里的路径走的，可她最后竟稀里糊涂的走错了路。
她和死胡同对视了几眼，认命的转身，惊觉不知何时，胡同口竟有人拦了路。季凉初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他手中被月色折射出的冷冽刀光却闪到了她眼底。
“打劫！”
季凉初思忖着若打起来的输赢把握，轻声问：“什么人？”
“你的人。”
嗯？
季凉初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已有黑影划破夜色，她看到那人手中刀若疾风，惊扰了枝头粉色花蕊，一瞬，拦路人已倒在季凉初面前，那人的几滴血绽在她眉间，妖娆如朱砂。
宋影青扬起傻白甜的笑：“可还好？”
又他妈的是宋影青。
“……”季凉初皱眉，万般不悦终是忍不住，“你身体未曾休养好，这时候不回魔宫休养生息，还骗我在月圆时出门，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影青收了刀，抽出折扇，端的一派风流：“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为了尊主的话做到什么地步。现在看来倒是超乎了我的意料，你还真的是为了他什么都能做。”
嗤。
“明日琉璃宴，我总不能掉了链子不去，帝王多疑，到时说不准会连我一起嫉恨怀疑。”
宋影青满脸戏谑，闻言倒沉默了良久，暗握的拳也倏然一松，他叹道：“你为了他真的是命都不要了。”
季凉初觉得他的话说的太奇怪：“我是他的属下，又得他所救，自然要为他做事报恩。”
宋影青嗤了声。
“药呢？”
“凤凰走时给我留在城郊外的破庙里了，你如果要的话，现在和我去拿吧。”
现在一听破庙季凉初总能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是你看了春宫的那个破庙吗？”
“……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你说话。”
“可我喜欢说话。”
宋影青往前走了几步没察觉到季凉初跟上，他挑眉问：“不走吗？”
季凉初叹道：“我以后尽量少说话。”
“然后呐？”
“你背着我去吧，我，没力气了。”
……
破庙隐于夜色，由蜘蛛网尘土覆盖着的，季凉初推门进去时，斑驳陆离的佛祖正垂眸看她的方向，慈眉善目，一贯的悲天悯人。从某种方面看，也像是嘲讽。
“听我父亲说，我娘亲信佛。”季凉初脚及地，便捡起地上的烛台吹了灰放在桌上，“她铺路建桥，乐善好施，一生极少杀生吃荤，她尊崇佛法，每月都会去寺庙烧香礼佛。可是佛祖当真存在吗，他真的能看到世间百态、真的能救人于水火吗？”
宋影青想起她进门前认真的用手帕擦干净了额间血迹，闲适淡淡的道：“佛没救你母亲吗？”
“佛没救。”不仅没救，“我娘亲死于非命。听我父亲说，我母亲被刀枪剑戟刺伤不虚百下，临死前尚抬眼看着佛祖，攥着菩提祈求佛祖保佑。可佛祖依旧是这副模样——”
“高高在上，慈眉善目。”
她太过镇静，镇静的让宋影青倒有些慌张。
魔宫魅女一贯以冷静嗜血而名，可她到底是人，而人总是有弱点的，显然魅女也不例外。宋影青知晓季凉初的弱点便是她的父母，若不是因她的父母，她也不至于会为了沈暝这般拼命。
可现在她提起自己母亲死时的事，竟这般淡然。
不过……
宋影青想起来了什么：“说起信佛的人，十几年前名扬天下的歌女倒是个信佛的，后她嫁给了个统领禁军的大人，但后来，那位大人出了事，被满门抄斩，但大人却意外逃脱了，我听说那位大人姓季，那么你是他的女儿吗？”
季凉初握住自己发冷的手。
黑暗中，烛火恍恍僮僮，宋影青看到季凉初颤抖不止的睫毛下，黑眸渐凝。
半晌，她却说：“不是。”
“我父亲只是个游走江湖的大侠，后招惹了朝堂之人，才会出的事。”
宋影青似是信了。
他摩挲着腰间不起眼的玉珏，越看眼前低眉顺眼的人越觉得眼熟，眼熟的好像他很早以前就见过。
给季凉初服了药，宋影青把她送回将军府便离开了。他站在城墙上，晚风吹的他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让他有许久的恍惚。
半晌。
他才哼起了不成文的戏曲，慢悠悠的下了城墙，裹着披风走入夜色缓缓消失不见。
他就不该入世，不该下山。
明知季凉初是怎样的人，却还总妄想着去靠近她，把她从苦海里拉出来。
“三月暖阳雨，初凉惑朝夕……”
清泠歌声回荡天地间，行于月色，隐于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