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明明胆怯，却肯为心爱之人冲出一条血路。
放弃尊严、性命，也在所不惜。
青溪行宫里，她楚楚眉目间隐藏着几分愤恨，几分娇养出的不训。此刻却好似完全忘记了自己，纤弱决绝的姿态，愈发让人心生怜惜。
心中渴望如藤蔓般层层疯长。
偌大宫闱里缺一个顾寒熙，他也只想要这样的顾寒熙。
便只能斩断她所有的羽翼，将她一起囚于这牢笼。
眼中现出点点浮光，萧染尘拿起榻上宽袍覆在她身上，将她纳进怀里。
“张怀恩。”他唤道。
太监毕恭毕敬的低首行来，顾寒熙看见，托盘上放着一份卷宗。
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看了萧染尘一眼，见他默许，拿起卷宗扫了几眼，心中大骇。
翻过一页再细看几眼，她终于瞧出端倪。
字迹是容渊的，落章也是羽林军印，但挺拔如峰的字力度稍轻，容渊是执剑的人，写字时力透纸背，痕迹会再深上两分。
若不是顾候亲手教她写字，若不是她与容渊日日相对五年，如何能发现罪证有异？
天下又有几人能像她这样了解容渊？
“熙儿在想什么？”
见顾寒熙沉默着，将手中卷宗攥到扭曲，萧染尘淡声道：“孤一言九鼎，这罪证，任你处置。”
她豁然起身，在萧染尘的注目中将卷宗放在蜡烛上，两人眼看火光燃起，慢慢烧成飞灰。
罪证燃烬。
支撑顾寒熙行到此刻的动力，也全数溃散。
似是窥见她内心所想，萧染尘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双目深深凝望着她。
“孤带你回宫，从今往后，孤便是你的支柱。”
顾寒熙静了一会，红唇翕动，“陛下，我想再看看宫外的月色。”
“好。”少帝流水溅玉的嗓音无比温柔。
不知是否是错觉，从这一刻起，萧染尘注视她的目光有了变化。
敛去了几分帝王不怒而威的压迫，从骨子里透出的和煦，仿佛他从来便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
仿佛不管顾寒熙说什么，他都会应允。
顾寒熙眼睫低垂，回避着他的目光，她想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萧染尘做了什么。
她坐在软垫上，静静等待沈洙。
朗夜高台，月下美人。
萧染尘看起来心情极好，他闲闲地撑起脑袋，偶尔饮下一杯清酒，俊秀的容貌玉色风流，似乎有无限光阴愿陪她虚度。
夜色浓稠的发黑，鎏金香炉中的更香已燃至最后一点，快要湮灭。
戌时将尽时，耳边响起了风声。
顾寒熙抬眸便看见屋檐下闪出一道残影，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刺向自己。
她知道萧染尘远在桌案的另一侧，唇边勾起浮云般的淡笑，缓缓阖上双目。
水云楼两条街开外，容渊忽而勒马悬停。
心脏骤然抽痛。
他抬起修长五指，怔怔看着不受控制颤抖的指尖。
只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就此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