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愣在原地。
陆曜山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胳膊继续说:“你还晓得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明明说好了放学在校门口等我,你为什么总是自己走了?”
“……”
听到这里,盛昔陶眉头更深了,他看着陆曜山认真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概是高中那会儿,他来到陆家后,被送去和陆曜山上同一所学校,可碍于身份,他不能和陆曜山一起坐私家车,只能坐校车上下学。
两人初见时就对对方的印象很差,在学校里更是外人看来相交平平。
当然作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易感期,天天都摆臭脸的陆曜山本人来说,对学校里的大部分师生也都很疏离。
盛昔陶心知肚明他不喜欢自己,便识相地不主动与他走近,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两人结伴上下学的日子,至于说好了放学在校门口等,更是无稽之谈。
反倒陆曜山每次赶在他面前上了自家的劳斯莱斯,一脸冷漠地关上车门绝尘离去。
回忆到这儿,盛昔陶疑惑地看着陆曜山:“我没有说过等你吧?”
谁知陆曜山一听,跟小孩子似的闹腾着喊:“你说了你就是说了!”
“我没有。”
“有,你有!”
“没有,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
“……”
莫名其妙的,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响,一旁的成哥见状上来劝架,顺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他瞧了眼陆曜山,对盛昔陶说:“小盛,你朋友醉得不轻啊?他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盛昔陶想说我才是倒霉,可他现在能跟一个酒鬼掰扯出什么,于是无奈解释道:
“甭管,他发疯呢!”
也是,醉酒的人要不发疯要不倒头就睡,陆曜山则介于二者之间——安稳地坐在副驾驶上,喋喋不休。
寺里是回不去了,叫一群未成年和尚见了罪过,两人只能先回江上云溪。
说来好笑,回国之后,陆曜山似乎就没在自己家住过几趟,乃至于一开门,盛昔陶便闻见一阵刺鼻的粉尘味。
客厅地上还放着几个未整理的大箱子,厚厚的窗帘将屋子罩得像个巨大的仓库。
盛昔陶将陆曜山扶到沙发上躺下,再去推开四面的落地窗,等风吹进来,晾了十几分钟,才觉得呼吸顺畅。
卧室肯定是住不了人了,除了床垫以外一无所有。
好在柜子里有条薄毯能凑活,谁知将毯子抖开后,盛昔陶不由愣在原地,这毯子莫名眼熟。
就在他发呆之时,客厅里的陆曜山突然猛地叫唤了一声。
“盛昔陶!”
盛昔陶吓了一跳匆忙跑出去,陆曜山竟也迎面跑来,情急之下双方刹不住车,撞在了一起。
盛昔陶吃痛退开两步,皱起眉头:“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陆曜山见到人还在这儿,焦虑的神色一下松开了,他没回答,只是看见盛昔陶手里的毯子,说:“这是你的。”
“我知道。”
不用提醒,几秒前盛昔陶就想起来了。
深蓝色的羊绒毯子,上面有浅浅的格纹,是他从前在陆家的时候经常盖的一条毯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毯子已经被洗得褪色,羊绒也掉了不少。
“你留着它做什么?”
他下意识随口问道,却立刻后悔了,因为陆曜山的回答有些肉麻。
他说:“上面有你的味道。”
他看上去十分认真,还伸手搓了搓毯子一角,像是个处在恋物期孩子。
盛昔陶顿时心情复杂,不想在这儿待了,不过后者迅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陆曜山“哇”得一声跑去厕所吐了。
听着洗手间传出哗哗的水声,盛昔陶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索性赶在天亮之前,陆大少终于安分守己地闭嘴躺下了。
夜晚的风偶尔擦过窗棱,客厅里暗下去之后便静悄悄的。
盛昔陶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两眼瞪得像灯泡。
除了今天所有的遭遇叫人辗转反侧,另一方面是,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令人忐忑,在乡下的时候,窗外的虫鸣无论何时都在吵闹难以停歇,来了城里反倒一切都变得十分寂寥。
余光中,陆曜山躺在沙发上,转身的同时垂下了一只手,盛昔陶瞧见他手里捏着的绒毯一角,心气不顺地转过脸去,把头埋进枕头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贴上一股热意。
宛若一阵微风在耳后飘荡,渐渐的,那风声急切躁动起来,夹杂着不断攀升的温度,炙热地摩擦着他颈后的皮肤。
“!”
盛昔陶猛地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等视线在黑黢黢的屋里变得清晰,他回过头去的瞬间绿了脸。
陆曜山不知何时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正紧紧地从背后抱着他。
他整张脸红彤彤地埋在他的脖子上,像狗崽似的蹭着他的后颈。
“卧/槽!”
盛昔陶骂了一句,立刻推开他向外爬了半米。
一摸后颈,尤其是腺体周围,刺痛得发麻。
有毒吧!
又骂了一句,还是忍不住把枕头砸在对方的脸上。
等听到陆曜山闷哼了一声,盛昔陶心里才所有解气,可紧接着,陆曜山在梦里的呓语又叫他抓狂。
他莫名奇妙地呼喊着。
“——盛昔陶。”
“盛昔陶!”
“你在哪儿!”
盛昔陶感觉这家伙是要叫走自己的魂,于是干脆自断了后路。
“盛昔陶!”
“死了!”
“他死了,死了!”
“……”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今晚没有月光,只有昏沉的路灯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道光束。
光束的某一段笼罩躺在地上的一大团物体上。
陆曜山在黑暗中微微抖动肩膀,盛昔陶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闭着眼睛在梦里哭了。
极其小声的,努力遏制的,像小动物一样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于是脑子里绷紧的弦“啪”一声断了。
方才窜上来的怒意,也堪堪卡在心头“滋啦”掐灭。
盛昔陶错愕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曜山,当下只觉得自己见鬼了。
从前那个强势的陆曜山去了哪里,姓陆的现在这么脆弱了吗?
还是易感期的alpha本来就这么黏糊?
可他从前易感期的时候,明明可怕得像要吃人。
此情此景,盛昔陶的心里一片凌乱,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后颈猝不及防传来的一阵刺痛,令他不得不先将这个问题抛开。
他的腺体又烫又肿,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急切地想要回应。
“糟了!”
仿佛才回过神来,盛昔陶发现客厅里竟满是陆曜山的信息素。
又冷又沉重的晚山茶,宛如一张巨网将人罩住。
网中的猎物这才恍然大悟,盛昔陶想起胡芮说过的话。
“用药期间尽量避免和易感期的a待在一处。”
“不然的话,很可能引起发情。”
“靠!”
盛昔陶郁闷地抓了把头发,他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不但忘了,还天真地信了陆曜山在易感期时,能够通过服药控制他那s级的信息素。
拜托,那可是s级alpha信息素!
感受到那股压抑又强烈的晚山茶欲要将人淹没,盛昔陶慌忙从包里拿出阻隔剂在身上喷了喷,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抑制贴盖住了腺体,最后对着陆曜山也喷了几下。
陆曜山明显很抗拒,易感期的a难免不喜欢阻隔剂,他们所需要的是释放,甚至是施暴。
于是在盛昔陶靠近的一瞬间,陆曜山便抓住了此时此地的唯一一个omega企图将人拖入怀里。
好在盛昔陶反应迅速,像喷蟑螂一样对准了他的脸,一阵大喷特喷才得以逃开。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失去救命稻草的陆曜山“呜”了一声,焦躁地皱紧了眉头,半梦半醒之间,居然朝盛昔陶追了过来。
结实的手臂一下抓住了他的脚腕,将人拽向自己。
盛昔陶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下意识出拳砸向陆曜山的脸。
两人距离很近,没有躲避的余地,陆曜山被一拳击中,赫然懵了。
痛感使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陆曜山半睁开眼,只见盛昔陶惊恐地注视着他。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急忙想与盛昔陶拉开一段距离,可是信息素的渴望和内心的索求却迫使他往反方向去。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撕扯,一时间令他无法挣脱。
盛昔陶见情况不妙,立刻朝大门跑去。
谁知这一动作竟然刺激得那反方向的欲望爆发了。
陆曜山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omega再次跑掉。
盛昔陶惊呼一声扑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压在身上的alpha,本能地反抗和挣扎。
记忆中的黄昏从眼前闪过,尖利的牙齿和腺体被撕咬的疼痛,又生生钻了出来,像一场滔天的洪水无法褪去。
他感觉自己即将沉入那漆黑的牢笼中,永远不得救赎。
可是很久之后,那窒息的疼痛并未来临。
盛昔陶睁开眼睛,发现陆曜山靠近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腺体上,但始终只是贴着,并没有张嘴咬下去。
更诡异的是,在盛昔陶拳打脚踢之下,他不仅没有愤怒地还手,还在挨了两巴掌后,居然红了眼眶。
委屈巴巴地说:“别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