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这座佛堂成了江遇野给自己设下的禁地。他日复一日的梦魇，有时会见到万千厉鬼从中飞出撕咬他的血肉，有时又会梦见这里燃起永远也无法熄灭的大火。
他不想反复去回忆这里所承载的罪恶，却又不得不直面它，这是江遇野从知道真相的那刻起就明白的道理，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也承载着相同的罪恶。
“吱”的一声后那扇沉重的红木门被推开，屋里念经的声音停顿下来，江遇野大步迈进佛堂，檀香的气味盖过他华美礼服上的香水味，他深吸一口气走入那晃着红光的幽暗之地。
十几年过去了，这里与江遇野记忆中的样子已大不相同，原本空旷的堂内矗立着两尊金刚像，佛像两边的墙边还陈列着两张接近两米高的红木柜子，挂着金锁，看不出里面摆着些什么。
“遇野，来了？”
一身黑色唐装的江渐鸿从蒲团上站起来，满是笑意地回头看向江遇野。
江遇野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停留在依旧跪在佛堂前的人身上，他认得出来最左边的那个是他父亲江福，还有一人站在暗处，光线实在太差，江遇野分辨不出他的身份，只依稀可知是个成年男人。
“嗯。”
浅金色的眼睛在红烛跳跃的光芒里显得无比灿烂，江遇野慢步穿过那怒目圆睁的金刚像走到正中央，从容地问江渐鸿，“大哥这么着急把我叫到这来，是有事吗？”
江渐鸿盯着江遇野的眼睛轻笑道，“总感觉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让江遇野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好应道，“不是才在我的生日宴上见过？”
“那可算不上。”江渐鸿打趣一般回答，“当时你甚至没正眼看过我，不对，不止是当时，遇野你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我了。”
“……”
见江遇野不说话，江渐鸿脸上的笑意更浓，“虽然这样和你说显得有些可笑，但遇野啊……其实哥哥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你能明白哥哥的意思吗？”
“如果大哥有事就直接说吧，犯不着和我弄这些。”江遇野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错开视线不再看江建鸿一眼。
“呵……”江渐鸿冷哼一声，“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遇野，到底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呢？你为什么总是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那么冰冷，难道是哥哥对你不好吗？
你读书那会经常在学校闯祸，爷爷罚你跪祠堂，每次都是我给你送药，偷偷拿吃的给你，后来你说你要出国读书，家里人不同意也是我站出来支持你，回国以后你说要当演员，我帮你投钱，找人给你拍电影，你要退邵家的婚事，我也没说过什么，还替你挨了两鞭子，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我总归是向着你的，可你呢，遇野？你为了一个贱人，就要做出那样的事吗？”
江遇野垂下眼帘，“这些年来，你的确很照顾我，可你这些所谓的照顾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你是个商人，你以为我看不明白？”
江渐鸿的眼中蒙上一层阴霾，他摊开手，“好吧，遇野，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这不重要，我今天找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说。”
江遇野看着一直前方一直跪在蒲团上不说话的江福，心中有些慌乱，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神色，倒是江渐鸿的神情格外奇怪，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样。
“你向来不过问家里的生意，但我想外面的那些传闻你应该多少听过一些吧？”
“什么传闻？”
江渐鸿转过身，抬眸望向面前那尊庄严的金佛，“关于这尊佛像的故事。”
“多年前，普泰遇到一个不小的危机，有高人登门说能救普泰，爷爷见过他之后便请了这尊佛像回来，从那以后普泰很快度过危机，从此算得上一帆风顺。”
“这都是外界的传言。”江建鸿说，“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当时来找爷爷的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而是民泰制药厂的研究员吴义。那时候普泰的研发端出了些问题，产品迭代跟不上，公司内部也有不少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被同行收购。
那时候爷爷每天都很发愁，直到吴义带着一个东西来到江家……他告诉爷爷他手里有一种不仅能让普泰起死回生还能一本万利的东西。”
“是什么？”
江建鸿停顿片刻，拿出一个透明塑料密封袋丢给江遇野，里面装着一片半个硬币大小的白色药片。
“T—309，一种新型的镇痛药物，含有某种神麻成分，不过你可能更熟悉它现在的名字，美诺康定，咱们家卖得最好的药品，也是真正让江家起死回生的东西，至于那尊大佛不过是当年爷爷用来掩人耳目的东西。”
江遇野拿着那片药，手中生出些细密的汗珠，若无其事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感谢这个吴义？”
“不用感谢他。”江渐鸿说，“他已经死了，死得其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死在嗯……你旁边一米远的位置，一刀封喉，流挺多血，不过他没挣扎几下就死透了。”
江遇野皱起眉头，“你没必要描述得这么详细。”
“哈哈。”江渐鸿笑起来，“我描述得详细点是想让你有代入感，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脖子有点痒痒的？”
江遇野没搭理他这犯神经的话，问道，“爷爷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还不老实，爷爷可是相当谨慎的。”江渐鸿幽幽往下，“T-309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说是一种绝佳的镇痛药，它见效快，效果强，但对于剩下的百分之一来说，它算是毒药，会麻痹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成瘾，然后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子。按理来说这样的药剂是不可能面市的，但吴义不死心啊，毕竟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能被那一小部分人毁掉呢？
所以他找到了我们，找到了能够成功让T-309面市的人，但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给我们一份假的实验资料，想以后用这个当把柄威胁我们，不过可惜死人是没法说话的。”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
“不止是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只是他恰好是第一个。”江渐鸿像是在讲述一件无比平常的事，“遇野，当你坐到这个位置时，我想你会理解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理解。”江遇野打断他，“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群杀人犯共情？”
“杀人犯？”江渐鸿冷冷看着他，“你可别忘了你是靠谁才有的今天，没有江家，你狗屁都不是。”
江遇野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尽量平和地回答，“那我宁愿狗屁都不是，T-309本来就不应该面市。”
“怎么，你是在可怜那百分之一的‘幸运儿’？”江渐鸿嗤笑起来，一下下拍打着江遇野的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的好弟弟还有颗悲天悯人的心呢？“
江遇野冰冷地瞪着他，将江渐鸿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拿下去，“毕竟我至少还算是个人，不像你，连畜生都不如。”
江渐鸿被他这话激怒，抬手停在半空中又落下，最后只是叹气，“我早该想明白的，你的确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理解你怜悯那些猴子，毕竟他们确实很可怜，只是买了些药片就沦落到要进精神病院，但猴子有什么重要的呢？
我们只要找一些专家和媒体随便编造一个不存在的疾病，他们不就乖乖认命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法给这个世界创造什么价值，而美诺康定一年能给我们带来几十亿的利润，管那些猴子做什么？你要知道，有些人注定就是要被牺牲的。”
江遇野抬头望向面前的金佛，心中不由觉得讥讽又可笑，“所以大哥今天把我叫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江渐鸿顿时严肃起来，猎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遇野，“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同你说这些而已，这次这么着急把你喊过来，是因为最近啊，家里遇到件大事，有人想要致我们于死地，还是和我们很熟悉的人呢。遇野啊，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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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生病了，不太在状态o(╥﹏╥)o